2005/10/20 | 爱因斯坦如果在天有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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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因斯坦如果在天有灵
日期:2005-03-22 作者:柳延延 来源:文汇报

还有人爱物理学吗?

1905年在科学史上是一个特殊的年份。这一年默默无闻的爱因斯坦发表了5篇科学论文而彻底改变了传统物理学的面貌,也为造福后世的诸多技术奠定了基础。百年之后,联合国通过决议将2005年定为国际物理年,以纪念这个“奇迹之年”,这一年也恰逢爱因斯坦逝世50周年。在我得知这个决议时,我想联合国可能希望人们在纪念爱因斯坦时,也能更加关注和了解理论自然科学的发展,这就不免让我心里产生了一丝惆怅:科学,让我如何来爱你?

记得在美国耶鲁大学讲授中国小说的中国学者苏炜写过一篇短文,文中讲到他在耶鲁学生餐厅和一个教授的对话:

他一下子兴趣盎然起来,连连说:我是学科学、教物理的,难得有机会跟学人文的聊天,很想听听人文学者对“当代”问题的看法。我便开玩笑说:我现在一听到“科学”就要脚软,实在是因为现在满坑满谷无孔不入的都是“科学”,科学技术已经垄断了“当代”生活的全部。不料,他的神情严肃了起来。沉吟片刻,答话却毫不客气:“你说的,只是今天一般知识分子的流行大话。”“是吗”?我有点尴尬。“你仔细想想,今天的‘当代’生活里,谁,还真正在乎什么是‘科学’呢?”

我觉得,这位中国学者和美国物理教授说的都是大实话。我们今天的时代,科学可能是最令人尊崇的一项事业了,它是人们确定自己行为合理性的审判官,是其他事业争相仿效的标准,是媒体的宠儿。但另一方面,今天谁又真正懂得或在乎科学家所言说的“真理”呢?视“科学”为畏途,能逃离数学、物理这些最基础的学科越远越好,可能已是一个全球性的现象了。

造成这种情况可能有多方面的原因,上面那位美国物理教授认为是当今消费主义大潮的影响。我基本同意他的意见,但我揣摸还有科学自身的问题:首先,从科学的发展看,基础自然科学的研究对象越来越远离人的感性尺度(如量子、弦粒子等);由此决定了使用的研究方法——“分析——数学——实验”法越来越细微、研究领域越来越狭小,进入这样的领域所需要的预备知识越来越多,需要的设备也越来越复杂、昂贵,造成的结果是,对这些科学家来说,他们成了“对世界上越来越少的问题知道得越来越多”的专门家。相应的是,那些人文学家则成了“对世界上越来越多的问题知道得越来越少的”知识专门家。比如当今的大多数社会学家、政治学家、哲学家几乎可以说是科学文盲,想一想当年的康德、歌德,他们对他们那个时代的科学的了解程度就能够体会这中间的差距了。这就使整体消失了,“事实”被分割得七零八落、互不相干,这样的知识就很难产生智慧了。

与此有关的是,描述科学对象和科学结果的语言越来越脱离人们的日常语言,它们都远离了人们的直观,不再能与人的常识相协调,也难以在头脑中想象,这甚至对科学家本人都是如此。科学抽象和感性知觉(直观理解与常识)之间已很难建立起可以理解的关系。薛定谔无奈地说:

我们试图“征服”的新宇宙不仅“实际上是无法接近的,而且甚至是不可思想的”,因为无论我们如何思想它,我们的思想都是错误的;我们的思想也许不至于像“三角形的圆”那么无意义,但肯定要比“带翅膀的狮子”更加无意义。

问题的吊诡之处在于,尽管20世纪以来的科学高度抽象,日益远离人们的日常生活常识,然而它所可能转化为技术的实际威力远远大于19世纪,也更难被人所控制。原子能的开发、太空的开发最具典型性,它们充分显示了人类主体对宇宙中的超级能量的掌握和控制,由此决定了20世纪国际战略格局的形成。以基因工程和电脑网络为代表的高新技术显示了科学对人类生活世界重新改造和塑造的能力,前者改变人的自然属性,后者将改变人类的社会属性。

“不能理解,却非常有用”是理论自然科学的“现代性”特征,它似乎并没有给我们这些凡人带来什么不便,反而减少了我们生活的“沉重感”。自1889年以来,柯达相机促成了照相机在世界范围内的普及化。“使用我们的相机只按快门就能拍照”(傻瓜机)这一广告词颇具象征性。柯达相机率先给人们提供了一种按钮式的感受力,你不用做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什么,一切都调试好了,你所做的只是按一下快门。于是获得照片的方式就是傻瓜的方式,傻瓜的方式就是谁都能干的方式。我们今天的许多生活感受都是建立在对这些抽象的“知识基础”之模糊和不完全理解上面的,我们之信赖象征符号或专家体系,是建立在普遍的无知的基础之上的。我们的时代以少数精英的创造,让大多数人不再需要使用自己的头脑。思想家将之称为“傻瓜文化”。这导致了知识的增长,盛况空前,然而人们的无知却是普遍现象,海德格尔无奈地说,这是一个“不再思想的时代”。

与此相关的是,对世界的神秘感并没有随着科学的发展而消失,数据表征着什么?它何以会有那么大的力量?这样的古已有之的问题更加困扰着我们。即便在科学内部,我们今天关于时间、空间、粒子、光等等观念本质上还只是一些神秘实体的符号,它们似乎标志着科学认识的界限。至于现在还处在全体人类思想阴影中的大量秘密,如世界的起源和目的,科学并没有找到自然的解释,创世的秘密也是未经触动的。

科学在大众心目中的“求真”向度被遮蔽,“有用”向度则向其敞开、再敞开。今天科学活动需要大量经费,哪里最可能出“效益”,就往那里投钱,就在那里“挖掘”已成趋势,本文开头提到的那位美国物理学教授所断言的消费主义挂帅的“全球化”大潮不但垄断了我们的日常生活,也成了凌驾于“科学垄断”之上的更加无所不用其极的世纪大垄断,这一切令人想起来确实是最为怵目惊心的。理性的人创造着最没有理性的历史,科学的工具价值发挥得淋漓致尽,它的人文价值离我们远去了。这一切都令我感到不安,爱因斯坦如果在天有灵,他会怎样开导我呢?

总之,物理学的发展使学习、理解和研究物理学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构成现代人的生活之“重”,逃避“沉重”成了许多人的选择。但一切真正伟大的事物不都是“沉重”的吗?我一直记得爱因斯坦说:他不会“专找板子薄的地方钻洞”,他生命最后四十年的工作是多么的“沉重”,他也没有获得满意的结论(如果“考核”可能不及格)。但今天不多的智者越来越意识到,那里是个丰富的“宝库”,它会对后来者提出许多有益的启示和告诫。只是还有人爱物理学吗?怀念爱因斯坦,体验他对物理学的爱,这可能是联合国决议将2005年定为国际物理年的一点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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