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2/13 | “意境”与“CYBERSPACE”相通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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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境"与"CYBERSPACE"相通之道
作者: 姜奇平 | 2003年02月18日08时14分 | 【内容提要】 
奇平视点:"意境"与"CYBERSPACE"相通之道

――自然经济与信息经济比较之三:从王国维《人间词话》到迈克尔.海姆的"网络空间"(上)



继续我们关于信息经济隔代遗传规律的讨论。

"隔代遗传"规律是指:第三次浪潮是第一次浪潮的否定之否定,即肯定。因此,后现代文明规律,可以绕过工业文明,从原始文明直接发掘。这次我们谈的"隔代遗传"现象是:自然经济中谈的意境,与后现代经济中谈的信息空间,具有灵犀上的相通。

"意"就是"信息","境"就是"空间";"意境"就是"信息空间"("赛佰空间" cyberspace)。从本质上说,它们都是虚拟实在的形而上学。

疑者曰:意境或信息空间有什么"用"? 精于此道,不过屠龙之术而已。

然而,商机瞬息万变,成功不可重复,正确的战略直觉,唯赖悟道境界之高低。

Cyber商机之道,正在"意境"之中。



意境之说:最早的"虚拟现实"理论

意境,望文生义,是指由人这方面的"意"加形式方面的"境",构成的虚拟存在。它本是源于东方原始文明基因的一种人生态度。不巧的是,它竟与后现代的信息空间哲理暗合。因此,我们有必要进行一番跨文化比较研究。说不定,还会从中发现一些后现代化的隔代遗传基因,以利现在使用。

意境,长期以来,被当作清末大学者王国维的同义词。确实,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是中国意境理论的空前绝后之作。但可惜的是,人们光把《人间词话》当"诗话"看,而没有发现,它是一部关于"虚拟现实"的伟大著作。从后现代的观点看,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甚至比麦克卢汉的名著《理解媒介》,更接近互联网先进文化的本质。

"意境"这个概念,长期以来,在学术界都以为是王国维首先提出来的。其实不是,已知第一个提出"意境"范畴者,是唐代诗人王昌龄(我的老师王达津王老先生,更根据"结庐在人境","此中有真意",认为"意境概念,应源于陶渊明《饮酒》诗")。他曾在《诗格》中,34次以自己的诗为例,说明"意境"。如"空林网夕阳,寒鸟赴荒园","清筝向明月,半夜春风来"等等。后来一直到清末梁启超,人们所谈"意境",实际上多是"情景"。以致文论界长期把"情景"论当作"意境"论的一部分,混为一谈。实际上,意境与信息空间(cyberspace)有关,而情景却丝毫无关,只是一普通概念。把情景混同于意境,是大错特错。

王国维从现在眼光看,简直是清代的"外星人"。他的意境论,可说是横空出世。(他可能并不知道王昌龄谈过"意境",这是今人考证出来的)。那时的人们,对进化论还没有开窍,而王国维哲学认识的阶段,已越过黑格尔,都快接上胡塞尔了。这决定了他的思想水平与当时人们不在一个层面上。

王国维立论总的特点,一是从本体论哲学高度立论,远比没有哲学根底、只会谈情景现象的前辈,境界要高出一大截;二是它从意和境两个方面及其结合上综合立论,比梁启超境界虽高,却失于偏颇,要好得多。

信息化达到什么境界,由什么来评价。我们现在还没有一个很好的哲学尺度,也就是"道"这个全局性、战略性的尺度。王国维的"意境"说,恰好从高境界上,补了当代思维的不足。对我们探索信息化深层规律,有现实借鉴意义。因为王国维考虑的,几乎是类似信息化同样的问题,即,要用某种"技术"手段,营造一个虚拟实在的体系,而能最终为我所用。作为信息空间重组意义上的信息化,以什么为好,什么为不好,评价标准是什么。实践证明,不探讨就会走弯路。



赛佰空间:虚拟现实的灵境

现代人在信息化背景下理解虚拟现实问题,不用意境这个词,而说Cyberspace。Cyberspace目前为止最贴切的译法,我个人认为是"灵境"。"灵境"这个词,实际与"意境",精神上是相通的。

吉布森(William Gibson)在他的科幻小说中首先提出的cyberspace一词,象一个火把,点亮了思想家们寻道的路径。对信息文明,人们不再只是就现象谈现象,而是开始概括到时间和空间这一抽象层面悟道。

赛佰空间之道,在文明的底蕴上,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是信息文明的一道"哥德巴赫猜想"。这个问题的实质,是把信息化上升到哲学高度认识。这道题,即使是大方之家,也非常容易解偏。解得比较好的,如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马克斯.H.布瓦索《信息空间》,都达到了"道"这个高度。但他们理解和解析的"道",偏于灵境的"境"之道。解法很象梁启超"新意境"论的"心境"说。共同存在的问题是,对赛佰空间中"意"的一面,"灵"的一面,或者说人本的一面,还原得不到位,悟得不透。对赛佰空间"灵"与"境"两面都悟透了的,当属曼纽尔.卡斯泰尔《信息化城市》和"信息时代三部曲",可惜卡斯泰尔长于现象描述,观点都淹没在材料中了,概括力明显不足。而大多数人,还停留在就事论事阶段,相当于以形而下的"情景"论形而上的"意境",不着边际。90年代以来,情况出现转机,出现了两个非常好的"解法",一是贝尔纳.斯蒂格勒《技术与时间:爱比米修斯的过失》,再一个就是迈克尔.海姆《从界面到网络空间:虚拟实在的形而上学》。前者从时间哲学概括,后者从空间哲学概括,对赛佰空间中"灵"这一面的认识,有了大的突破。尤其是后者,把灵与境结合起来,达到、甚至在某些地方超过了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意境"说。

我们实际比较一下王国维《人间词话》和迈克尔.海姆《虚拟实在的形而上学》(原文译法)就知道高手的内功了。这里先说明一下,王国维与迈克尔.海姆谈"境"都是专家,但鉴于从境("技术")入手解析虚拟现实的高水平专家实在太多了,论著是泛滥而非稀缺,所以这里不作为比较的重点。我们专谈他们见人所未见之处。



对信息文明之境界的东西方哲学解析比较

首先,意境的"意",或灵境的"灵"是什么?

在谈王国维和迈克尔.海姆之前,我们先看在这个问题上,解析水平低了一级的梁启超和麦克卢汉,与这两位的差距在哪里。他们之间悟法上的差距,很像神秀和禅宗六祖之间的差距一样。

梁启超关于虚拟现实的核心观点是"心境"说:"境者,心造也。一切物境皆虚幻,惟心所造之境为真实。"这个理论,相当于纳斯达克股指暴跌前的信息化理论。认为信息技术是人类新意志,但并未说明"人"本身是什么,仿佛技术人性是不证自明的,可以决定一切外物(如收入规律和业务规律),却不被外在环"境"所决定的。(我当时也有这种错误倾向。)实际上,麦克卢汉理论,本质也是"心境说"。他把由媒体所构成的"境"(媒介),作为人的一种延伸和外化。后来人,把麦克卢汉的媒介替换成了IT(或ICT),使IT成为人的意志的表象。

梁启超为"纳斯达克"辩护所举的例子非常有意思:

"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与"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同一江也,同一舟也,同一酒也,而一为雄壮,一为冷落,其境绝异。然则天下岂有物境哉,但有心境而已。

心境说当然有它的合理性存在。用贝尔纳.斯蒂格勒的语言表述,它反映了"人类的普罗米修斯性质"。但这种理论如果没有反向制约,就会演变为技术决定论。

实际上,信息文明不光是问技术意义上的人是什么,而且还要追问技术背后的人是什么。也就是说,在心境之外,还有一个"意"或"灵",作为"心境"之"心"的本体。这一点,梁启超和麦克卢汉追问得就不深了,或没有大的认识超越。

王国维和迈克尔.海姆则不同。

王国维通过区分"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就突破了梁启超的局限。既然"无我"仍然能成"境",何谈"心境"之有?说明在"有我","无我"之上,还有一个本体性的"大我"存在。换成信息化语言就是,信息化在信息技术和信息产业发展中的显现,与信息化在传统产业改造中的显现,要统一到国民经济整体来认识。否则,信息化的主体就说不清楚是谁了。我们提出新型工业化,就是追问信息化意境中的"意"的结果,而不是问"境"的结果。

有意思的是,海姆认为他的思想受到是中国思想的启发:"我与中国艺术家的意外相遇给了我许多哲学灵感",他要做的就是"把我的虚拟实在实践与中国文化相连接"。他上来就问这样一个问题:

"我们如何支配技术,而不是让技术支配我们"。"(界面)这个词的双重意义使我们暂停下来:外围设备在多大程度上是属于人的?……我们又在什么地方呢"?"这些符号如此让人精神恍惚,以至于我们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当我们在自己编造的世界中越陷越深时,我们便忘记了我们自己。"

意思是,如果由外围设备构成的"境",反过来决定了我们自己,为信息化而信息化,我们就会"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因此,信息化第一位的问题,不是问外围设备代表的那个我是谁,(那个"我",有很大嫌疑,是厂商用"心境"法说我是谁的我,而不是真我)。而是问"自己是谁"。否则的话,厂商的境,就本末倒置地决定了自己的"意"。解决这个问题,就是解决信息化境界问题。



奇平视点:"意境"与"CYBERSPACE"相通之道

――自然经济与信息经济比较之三:从王国维《人间词话》到迈克尔.海姆的"网络空间"(下)



王国维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这里的境界,是一佛教用语,指 "自家势力攀援之所"(《俱舍论颂疏》)。王国维认为,意境之本,不在境,而在意。这个意,是"精神上的势力"的"发泄"。

势力是一种力量所能达到的空间边界。精神上所能达到的势力范围,就是它的境界。在信息空间内,主体究竟能达到多大的控制范围,决定于主体的势力,而不是境(技术)本身。这是王国维的一个重要思想。

王国维继承了叶燮的说法"诗之基,其人之胸襟是也"。指出:"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捧心也。""故无高尚伟大之人格,而有高尚伟大之文学者,殆未之有也。""之人也,之境也,固将磅礴万物以为一。我即宇宙,宇宙即我也。光风霁月,不足以喻其明,泰山华岳,不足以喻其高;南溟渤懈,不足以喻其大。"

对于我们的启发是,信息技术不是最大问题,技术的产业化也不是最大问题。问题是我们能不能跳出零散的应用,站在全局和战略上,来解决技术与应用的矛盾。我们现在的情况是,站在技术上,就想去"小天下",站在IT产业上,又想去"小天下"。岂不知天下之大,岂可以井底之心去"境"得?只有站在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全局来度量这个"势力",才晓得你这个境,是真大还是假大。我举个例子,IT人何时了解增长由什么决定,通胀由什么决定,就业由什么决定?宏观经济三大目标都跟你无关,还不论其它,你的境界能高到哪去呢?

王国维说:"今夫人积年月之研究,而一旦豁然悟宇宙人生之真理,或以胸中徜恍不可捉摸之意境一旦表诸文字、绘画、雕刻之上,此固彼之天赋之能力之发展,而此时之快乐,决非南面王之所能易者也。""南面王"是中国古代权术术语,指以政治得天下。"非南面王之所能易者"是多大,现在有人能说清楚吗?王国维说的虽然只是做文章,但对信息化这篇大文章该怎么做,却有启示意义。

迈克尔.海姆思考的方向也差不多。

迈克尔.海姆也不是从心境,或人的延伸的角度思考问题。而是进一步追问:"网络空间在人类心灵中的原初起源是什么?"他把这个问题上升到哲学高度说:"网络空间还是一个形而上学实验室,一种检验我们实在之真正意义的工具。"

迈克尔.海姆巧的是,谈的也是一种精神势力。他以柏拉图《会饮篇》(symposium)为例,指出,赛佰空间的真实主体根据,不是技术本身,而是"生物的性冲动的外力所及,延伸到我们在这里不断寻求扩大我们知识范围的精神领域"。

其次,意境的"境",或灵境的"境",从网络空间本身的背景看,是什么?

王国维谈意境的境,其技术分析可以说是独步天下。可惜因为他谈得太专业了,跨了他那个文学专业,可借鉴性就不太强了。所以我虽是这专业出身,却不必在此方面深谈下去。倒是迈克尔.海姆的分析,涉及的是正经的网络空间的技术之道,它与王国维的做诗技术之道,灵犀相通。就用迈克尔.海姆来代表了。

迈克尔.海姆谈"境",比麦克卢汉境界高了一大截。麦克卢汉谈虚拟现实所构之"境",给人以生拉硬扯,随意比附之感,所以只能当寓言看,不能在IT技术上当真。原因就在于,麦克卢汉是就技术谈技术,说的是技术的表象。而迈克尔.海姆(包括马克斯.H.布瓦索、曼纽尔.卡斯泰尔、贝尔纳.斯蒂格勒)是谈技术背后的哲学,上升到时空分析这一抽象度仅次于本体("道")的层面上。谈这个问题的文章,包括IT专家的著作,虽然汗牛充栋,聚焦到"境界"上的,少而又少,大多数谈着谈着就"散光"了。

迈克尔.海姆谈网络空间,是从哲学维度立论的。

在他看来,IT追求的"境",在最高点上,是什么感觉呢?如他所说:"人类的知识是对上帝的模仿,……上帝站在永恒的山顶上俯视各种事物。"他概括道:"莱布尼兹认为,人类的知识应效法这种visio dei ,即神的这种全知的直觉认知方式。"

他认为,信息化的境,根子在这里:"有什么办法比创造一个由信息组成的虚拟世界能更好地效法上帝的知识呢?人类在这个虚拟世界中能享受到上帝般的即时存取"。

他展开分析认为:

莱布尼兹的"电气语言"的操作方式,是效法神的智能。上帝的知识具有同时性和一次性,所以为了达到一种神对事物的存取方式,全球性的计算机基质就像一张网,将所有的语言都捕捉在一个永恒的在场之内。

那么网络空间则是一种完美的用于存取超文本的计算机环境。……利用超文本,我们以直觉一闪念的速度把事物关联起来。超文本的交互作用,类似于超光速运动。超文本读写支持超越传统的一步一步的逻辑链的直觉跳跃,那种跳跃(并非那种步骤)是超文本的特征运动。

据迈克尔.海姆自己说,他对网络空间悟道,是在加州的redondo海滩上,与几位中国人练了10年太极拳的结果。我相信这是真的,因为网络空间的本质就是太极。

第三,最显示王国维和迈克尔.海姆功力的,是它们对信息空间(虚拟的本质)的现象学还原。

我说王国维是"外星人",不光是就清代比较而言,而且是与21世纪的前卫思想比较而言的。王国维和迈克尔.海姆对虚拟实在本质的形而上认识,超过了绝大多数前卫网虫。这对迈克尔.海姆来说不奇怪,对王国维来说,就太不寻常了。

按说,王国维的哲学水平,应是介于叔本华和尼采之间,即新康德主义之后,存在主义之前,达不到胡塞尔现象学的水平。但分析《人间词话》之外的其它文本后,我对这点开始存有疑问。

以王国维说"而概念之愈普遍者,其离直观愈远,其生缪妄愈易。故吾人欲深知一概念,必实现之于直观,而以直观代表之而后可。若直观之知识,乃最确实之知识",似还寻常。但再读他评列子:"守此无心之德以达于解脱之域者,其路径如何?列子更述其次序阶段,曰:(略)彼新柏拉图一派之神秘哲学者,谓吾人能绝一切差别对待之意识,而返于还于无我绝对之境。尝就其恍惚之状态以词表之,列子此言殆有与之相似者。"这里"就其恍惚之状态以词表之"结合上述"以胸中徜恍不可捉摸之意境一旦表诸文字、绘画、雕刻之上"。他已具有一种现象学体验还原的意识了。换句话说,在他的意境之中,虚拟已经变成了别一种意义的实在,即体验意义的实在。

如果我说得还不够明白,让我们看旁证。迈克尔.海姆在意境(灵境)问题上,与王国维看法惊人相似。所以迈克尔.海姆对虚拟实在的现象学还原,当与王国维思想相去不远:

分析意境中的矛盾,迈克尔.海姆发现:"如果建构网络实体的动力来自柏拉图意义的厄洛斯,如果网络空间结构是按莱布尼兹的计算机上帝的模式,那么网络空间危险地安放在一种悖论的内在错误之上了。去掉了隐藏的奥秘、未知的诱惑,你也就破坏了去发现和进一步探索的冲动了;你破坏了渴求的源泉。"这就是贝尔纳.斯蒂格勒认为的,技术既是去蔽,又是遮蔽,既成就时间,又遗忘时间,既使记忆成为可能,又导致记忆的丧失。如果真是这样,就无解了。但迈克尔.海姆巧妙地走出了这种悖论:

"虚拟实在的本质最终也许不在技术而在艺术,也许是最高层次的艺术。虚拟实在的最终承诺不是去控制或逃避或娱乐或通信,而是去改变、去赎救我们对实在的知性……虚拟实在承诺的,不是性能改进的吸尘器或更吸引人的通信媒体或更加友善的计算机界面。他所承诺的是圣杯。"

迈克尔.海姆以瓦格纳《帕西发尔》为例说:"他完成这最后的工作时,瓦格纳认识到他是企图在创造另一种实在,一种反过来会改变普通实在的实在。他用的字眼是'艺术总汇'(a total work of art)"

结论是:"最终的虚拟实在是一种哲学体验"。这是一个标准的胡塞尔式的现象学答案。

什么是现象学呢?恰巧,它与十一届三中全会共用一个口号:实事求是。这就是赛佰空间的哲学归宿,是信息本身之道。信息的本质就是实事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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