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2/13 | 电影名家访谈录(2)
类别(优秀文章汇集Excell) | 评论(0) | 阅读(43) | 发表于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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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君:您觉得在您这些年的创作过程中,您当导演,拍了几十部影片、电视剧,您觉得您思想中的瓶颈,有一些豁然突破的创造上的瓶颈是在哪个阶段?

郭宝昌:实际上还是在《大宅门》,使我产生巨大的创作冲动。我前面很多都是为这个积蓄,真正进入到这个创作阶段,积蓄全部发挥出来。

杨君:忽然一下张开了您的思路。因为有的人在他的创作过程中,甚至很多人到70多岁忽然成了大师,是因为他脑子里那扇门一下打开了,他忽然走过了原来他走过不同的阶段,您觉得您的瓶颈张开的阶段是在《大宅门》。

郭宝昌:假如前面是无数的蛹,到《大宅门》才把这个门冲开,前面所有的积累多少年德东西全都在这部戏里爆发了。所以我说《大宅门》是多少分,郭宝昌宝昌就是多少分,假如说《大宅门》不及格,郭宝昌宝昌盛就是不及格。

杨君:您觉得冲开的是在创作过程中冲开的,还是在拍的过程中冲开的?

郭宝昌:创作过程中,实际上在我开始做《大宅门》剧本的时候一泻千里。

杨君:无限的冲动和感奋,特别多的想法汇成一种积累。
郭宝昌:对,《大宅门》以前我拍的作品,80%都不是我自己愿意做的,是出于各种各样非常复杂的原因。

杨君:工作的需要,领导的布置,投资的需要。

郭宝昌:对,还有我赚钱的需要。

杨君:生存的需要,种种原因使得您认为当时拍的是对付的。

郭宝昌:也不是对付拍的,我每次拍都是很用心的,很努力,没有一部戏是不经意做的,一部都没有,但是它产生不了像《大宅门》这样的巨大的创作冲动。

杨君:就是那些戏您也认真拍,也很重要,但不是您最喜欢的。

郭宝昌:不能代表我。

杨君:不是您最喜欢的,不是您把所有的创作冲动都倾注在这个作品中。这个过程中还经过很多曲折,各种各样的曲折,各种各样的压力,本子若干次被毁,包括《大宅门最后能不能被拍出来,有各种各样的压力,但是坚持到最后……

郭宝昌:还是看谁笑到最后。

杨君:待到山花烂漫时,他在丛中笑,关键是笑的时间早晚。

郭宝昌:我笑的晚点,我早应该完成这个愿望,由于种种原因,不可言喻的一些东西,把这个作品一推再推,实际上这个作品早就应该出来了。

杨君:您是说现在这个机会推出,是一个恰当的机会还是您觉得就是厚积薄发到这种程度,是一个很合适的程度?

郭宝昌:晚了,绝对是迟到的。

杨君:应该是早时的。

郭宝昌:至少迟到了十年。

杨君:人的时间是有限的,十年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也知道很多国际上的导演,比方说日本的导演黑泽明,包括国际上的导演,他们都是60岁到70岁的时候才成为大师,他们也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所以如果说晚也不晚,一个人在那段时间创作的顶峰,也许正好是您这个年龄。

郭宝昌:这是我从小想要做的事情,我不像某些已经成名的导演,他们是等待来的,我不是等待来的,我是一直在努力,我是一直为这个努力,有很多成名的导演或者成名的作品都是请来的,等来的,或者送到门上来的,或者自己通过各种东西,各种渠道捕捉来的。我这个不是,因为我从青少年时代就开始做,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一个人有一件事,几十年在做,这种人不多。

杨君:很少,目前国内应该没有。

郭宝昌:所以我觉得晚了。

杨君:进行的时间太长。

郭宝昌:假如我在等待一个什么机会,我可能71岁等到了,那也不晚,我不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杨君:高速公路修了50年才修好了,应该提前20年。对您来说,虽然晚了一点,好歹列车是修好了。

郭宝昌:对,我比别人幸运多了,也许有人一辈子都找不到一个爆发的机会。我觉得这样的人也不会少,因为在生活中间,在我们现在的社会中间,要想实现一个东西很难,因素非常复杂,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成的。

杨君:有一天您忽然觉得你们的梦想,或者你们半生的积累和鲜血像一幅画似的灿烂地展现在面前,那时您心里是什么感受?

郭宝昌:实际上包括40集能够成功地播出,对我来说实际上就是完成了自己心愿的欣慰。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因为一个人想做一件事不容易,想做一件事还能完成不容易,我觉得我能够完成,这是欣慰是我主要的感受。

杨君:而且还获得了相当大的效果。这是您所认定的,坚定的。

郭宝昌:对。

杨君:我还没见过这么自信的人。

郭宝昌:我不自信,我完不成我的事业。

杨君:所以要成功,自信和坚定是非常重要的。

郭宝昌:这是基本素质,没有这种素质就不要搞这行了,因为搞这行很难,有的人认为很容易,看着我们像玩一样,没那么容易,都那么好玩,中国的大师,大家都成功了。

杨君:在您今后的"宅门生涯"中,现在又写了30集,今后还有一些,您觉得后若干年,您想达到什么水平,或者您自己的要求是什么?

郭宝昌:水平就是这个水平,我再续也是这样,因为这是一个完整的作品,尽管拍摄过程是分割的,我们不可能一次拍一百集,只能分段来拍,水平肯定都在这条水平线上。作为我来讲,我希望最终能够把我自己想做的宅门的东西做完,这应该是我余生最大的心愿。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几年。

杨君:一般都活90岁。

郭宝昌:活着还能干活儿,不能干活儿就完了。

杨君:伊文思能活90岁,80岁、90岁是顶峰。其实人的能力是无限的,只要创作各方面许可,没有预估性,也不知道,邓小平70岁的时候领导中国进入这个状况。我对您有一些问题是非常有兴趣的,想跟大家探讨的,您觉得作为您这样的60岁成功的导演,而且从此之后是作品有生命力的导演,您觉得在同行中,曾经给予你一些借鉴的,或者给您启发,甚至说一些业务上的帮助比较大的有哪些?

郭宝昌:可以这样说,我现在最难忘的还不是我后来在事业中,因为后来在事业中遇到的挫折太多了,落井下石的多,锦上添花的几乎没有,基本上靠我自己努力去做。我最难忘的就是我大学的老师田峰,一个是我小学的老师侯远帆,这是引导我走上文艺道路和影视道路的两位恩师。我觉得我现在能达到这样的高度,主要是这两位老师的教育。

杨君:他们当时发现了您的文艺天才。

郭宝昌:对,而且他们的引导特别成功,比如我的写作,我现在可以这样写剧本,绝对是我小的时候老师培养的十几年,到我小学毕业以后,侯远帆老师依然不停地跟着我,一直到我上大学,所以他教育我几乎是十几年。

杨君:他非常看好您。

郭宝昌:对,所以这样的教育是一般人很难做到的。假如在青少年时代能够接受到这样长时间的教育,影响他的一生,毫无疑问,一生的道路,我一生的写作基础,对事物的思考都是从老师那里得来的,我大学的老师也是,把我引入影视之路,他对我的教育,五年对我的教育也是影响我的一生。后来我所有的作品中无不渗透着他们的心血,这是我终身难忘的。

杨君:后来您怎么就做了导演这个行业?

郭宝昌:实际上我原来想做演员,后来我觉得自己长的不好看。

杨君:做特型的可以。

郭宝昌:后来觉得还不如当导演。

杨君:你要去人艺,演一个雷格生这样的角色。

郭宝昌:我想可能比他还强。后来考上了导演系,我表演系也考上了,中戏表演系。后来衡量来衡量去还是搞电影吧,就上了电影学院导演系。

杨君:电影学院导演系有谁跟您一个班?
郭宝昌:黄属勤。

杨君:后来做完学校的学业,然后就分到了……

郭宝昌:我学业没做完就劳改去了。我64年毕业,64年就把我弄去劳改了。

杨君:您把这个过程简单跟我们说一下。

郭宝昌:都不爱说这个事了,都说烦了。我的嘴也不好,爱胡说八道。

杨君:后来又到了中影厂。

郭宝昌:后来又到干校又是四年,八年过去了,后来又戴帽子给我发配到广西,是个新闻厂,那是非法的。后来在广西厂,79年我才摘帽,80年我才拍第一部戏,40岁,我拍到84年又跑到深圳,从深圳一直到现在退休。

杨君:从40岁开始探索第一部影片,到60岁的时候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唯一的心愿。

郭宝昌:我40岁拍摄的时候,当时报纸都登"青年导演郭宝昌宝昌",我一看40岁的青年。

杨君:可能那会儿长的年轻,或者导演界的新人。

郭宝昌:对,也是新人,就是老新人。

杨君:我觉得您的家庭给您的滋养,或者给您的人生影响非常大的。

郭宝昌:我的妈妈对我影响很大,我的养父对我的影响很大。

杨君:这些人后来成为您作品的内容。其实导演以自己成长的内容为作品的人不是很多。

郭宝昌:我还不知道。

杨君:我知道文艺作品中成功的有曹雪芹,基本上写的或表现的都是别人的东西。

郭宝昌:巴金的东西都是他自己的,《家》、《春秋》都是他自身经历的东西。

杨君:您觉得您的老师给您的影响很大,还有哪些事情对您的变化很大?

郭宝昌:比如82年创作会议我在上海参加,当时我看了很多导演的片子,像吴义公的,当时给我的震撼很大。我实际上从创作会议回到家以后,几乎三个月没出门,我在那儿看各种各样的片子,看各种各样的资料,翻各种各样理论,找各种各样书籍,我觉得我要落伍了,我觉得我要被时代淘汰了,所以82年几乎是我一个转折点。

杨君:那年忽然恶补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郭宝昌:对象,我忽然觉得自己快被窒息了,在很封闭的世界里,几乎对外界的世界一无所知,我觉得很恐怖,有一种要被时代淘汰的感觉。实际上那个时期,确确实实假如认识到这一点,像我就生存下来了,有很多落荒而逃的都是因为没有认识到这点。

杨君:他们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郭宝昌:对,80年代后有一大批落荒而逃的。

杨君:这可能跟后来的电影衰落有很大的关系,有一大批专业的人或者职业的人……

郭宝昌:一看就是知识老化,根本适应不了改革开放以后时代迅猛的进步,赶不上了,因为过去我们从电影观念来讲,很封闭,实际上改革开放以后,特别是第五代一出来,大家忽然间都根本震惊,觉得电影还可以这样拍。你跟不上就完蛋,也有一批人模仿也会完蛋,也有一批人因为模仿失败的也不少。

杨君:跟您接触之后,我觉得您是属于像一个父亲和叔叔,但是您又是非常年轻的心态和思想。

郭宝昌:这是一个人保持旺盛的创作精力主要的严肃,就是你的心态永远年轻,我觉得我到90岁还会是这个心态,我觉得没有这个心态,就退出创作,回家抱孩子或者到公园去跳舞,或者扭秧歌好了。

杨君:我跟您接触比较多,发现您其实是一个非常爱思考的导演,并不是郭宝昌老师是很开心的,乐呵呵的,永远都在讲笑话的人。我觉得有时这是不一样的。

郭宝昌:这个没有什么矛盾。勤于思考的人也要讲笑话,也要很随便,也要很轻松,而且处在轻松状态的思考是非常可贵的。

杨君:是智慧的表现,是相当境界的表现。您的这种思考有时是由于对您自身的思考还是对电影界的思考,国际的。

郭宝昌:国际的电影界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不会思考他们。我一向思考我自身,我特别愿意跟年轻人接触,只有从年轻人身上才能了解现实,才能了解我自己感到模糊,或者感到很朦胧的东西,这个非常重要,因为我们的血液毕竟要进行不断的更换,更换什么呢?通过年轻人的交流更换。这点非常重要。

杨君:您有时想想中国国内的电影觉得有没有存在一些问题,包括电视。其实《大宅门》是非常电影化的电视剧?

郭宝昌:我已经十年没有拍电影了,我对电影几乎没什么想法。电视剧我一般看的比较多,不管好的电视剧、坏的电视剧都要看,实际上每次中央台有新的电视剧播出,特别是黄金时间播出的,至少看一集,不用看一集,看十分钟就能知道这个剧的好坏,好的话就坚持看下去,不好的话就不看了。从这里可以得到很多东西,不爱看的原因是什么,也会听到很多观众会议论,这些东西都会反馈到我的脑子里来,我觉得对我的创作特别有用。有些人说从来就不看,不看就不要老创作,坏的东西也要看。过去我对京剧特别喜欢,过去很多大师的戏我都看过,后来我有意识的看到很多不是大师的,三流剧团的,甚至四流剧团的,我也买票进去看,我到底比较一下跟大师到底有什么区别,非常重要,对整个创作是一个境界,这个太重要了。所以,我觉得不要拒绝去看好的,也不要拒绝去看坏的。

杨君:这就是一个特别新的看法。现在很多人就觉得要看就看好的,坏的一概不看。

郭宝昌:现在有很多人鉴别不出来,这种鉴别需要有一定的眼光。

杨君:观察力和眼光,标准是最重要的。

郭宝昌:对,要看的出来是好的是坏的,坏在哪里,这个非常重要。

杨君:您觉得对于您同行,您比较认同的电视剧,最禁看的。

郭宝昌:电视剧有很多拍的不错,《雍正王朝》拍的很好,《黑洞》拍的非常好,《橘子红了》拍的很精致,看到这些片子之后,就觉得中国的电视剧有希望。

杨君:因为我跟您是闲聊,我觉得今天聊的比较深一些的内容,我也不知道您对未来有一个什么样的期望?

郭宝昌:我只考虑我个人的未来,别人我管不着,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还是那句话,还是希望能够在有生之年,完成我所有的《大宅门》的设想。

杨君:也是非常宏大的。

郭宝昌:非常宏大,估计到我咽气那天也完不成。

杨君:没那么严重。

郭宝昌:真这么严重,我这个话不是在这儿跟你说,我跟很多人都说,包括跟我太太说我估计我这辈子都完不成,太多了,太庞大了。系列的东西,不光光是电视剧,我还有一系列的宅门作品,其它的都要做的。比如说小说,比如说电影都要做,所以这些东西,我还希望能够在舞台上出现,而且我希望能够把我已经舍弃的很多电视剧,不适合拍的非常精彩的东西,通过别的形式来表现。

杨君:都是好主意,人艺的戏就可以开拍。

郭宝昌:计划非常庞大。

杨君:系列化,产业化了。我给您出个主意,您现在把一条两条列下来,人艺这块,舞台是怎么拍的让人家去操作,小说这块先有一个蓝图,也找人来琢磨,比方说您的芭蕾舞也可以操作,电影找一堆人琢磨,你导就行了,准备让人准备,但东西一定要同时,同时进行就节约时间。

郭宝昌:我也觉得是这样,但是谁帮我做我都不放心。

杨君:原来就是这个原因。

郭宝昌:对。

杨君:宏大的事情希望您早日能够实现。郭宝昌叔叔,感谢您来到我们的演播室。希望我们多合作。

郭宝昌:谢谢。(摘自《杨君访谈媒体人物》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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